shirleyxu's Journal

陈太

老公告诉我，他昨日凌晨五点在北京接到陈太从伦敦打来的电话，老人家有些着急，说是她前一阵子回大陆，给我家的电话打不通，没能联系上。老公立马又将家里的电话告知。

陈太是我在伦敦勤工俭学时，'take away' 的老板娘，广东人，30 几年前，年轻的陈太万里迢迢，带着5个孩子从广东乡下到伦敦跟在餐馆打工的老公团聚，几年后，他们终于盘下了一个'take away' ，遗憾的是在好日子刚刚有盼头的时候，老公一天出门办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，这个辛苦了一辈子的汉子不幸脑中风，撇下了陈太和5个很小的子女。

几十年风风雨雨，世态炎凉，性格倔强的陈太靠自己勤劳加上朋友的帮助，艰辛地带大了五个孩子。往事不堪回首，那个年月，陈太常常一个人流着泪拖着车去进货，每天都工作到凌晨。

几年前，陈太退休了，一个人住在伦敦，虽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，我告诉她我会带敦敦去游伦敦，顺便去看望她，她希望我住到她家里，我知道老人是真心的，没有拒绝她的好意。

电话里说好，陈太在中国城的'麦当劳'等我们，15年前我是孤身一人的穷留学生，十五年后，我混得还不赖，身边有了个十岁大的儿子，伦敦的重逢不容易，老人拉着我的手真是喜笑颜开，我问陈太，当年给她打工的很多人如今都是有出息的大老板了，有没有人带着孩子来看她，她说这多年来没有过，你是第一个。

在伦敦的半个月，我跟敦敦每天吃完早饭轻松出门游玩，晚上回来享用陈太准备好的热乎乎的中国家常菜。陈太做茶楼30几年，会做很多的菜，她看敦敦因天气干燥流鼻血，很心痛，第二天我看到她泡了一盆黄豆，晚上专门给我们做了鲜嫩的豆腐，又听敦敦说喜欢吃咖喱，陈太拿出看家的本事做出很好味的咖喱鸡。蒸排骨，炒饭，烤鸭，靓汤应有尽有。饭后，我一边洗碗，一边用生硬的'普通广东话'跟陈太聊天，老人一个人住很寂寞，讲起15 年离别后的喜怒哀乐自然滔滔不绝。

喜，陈太的屋后有一个很大的菜园子，她每天早上花时间伺候菜园子，蔬菜不仅能自给自足，还经常分送给朋友们吃。每天陈太都去伦敦中区的中国城，那里是她感情的寄托，跟老朋友们饮茶吃饭聊天。天黑之前赶回家看中文电视节目。

怒，邻居见陈太一个老人独居，又不懂英文，欺负陈太，左边的邻居是个失业汉，他偷了陈太修菜园的砖头，在花园里明目张胆地砌起了个吃饭用的台子。还故意把自己的大破车停在陈太的大门口。右边的邻居是个意大利坏老太太，她不理解陈太为何要把花园改成菜园，就把死老鼠扔进陈太的菜园，变相地逼陈太搬家。我听后很气愤，问陈太要不要我跟他们论理一番，讨个公道，陈太摇了摇头，她说，连她儿子都不敢那样做，因为你们走后还是剩下我一个人对付他们。

哀，陈太也有苦恼，几十年熬夜劳作使她患上了失眠，有时整晚睡不着，只能楼上楼下走动和坐在在电视机前消磨时光。有一晚，我带敦敦看歌剧，看到半夜，回家很晚，老人很担心，当晚没睡好，事后我也很内疚，老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，因为深夜的伦敦并不安全。

乐，陈太如今儿孙成群，儿女们都很孝顺，给陈太钱让她出国旅游，老人辛苦一辈子，到了应该享受的时候了。去年玩法国耍意大利，今年就要走葡萄牙逛西班牙。

今年69岁高龄的陈太，走起来一路生风，跑起来比年轻人还利落，她高声地回顾自己的坎坷人生路，没别的，就是一切靠自己。中年丧夫的伤痛触发了这个农村妇女坚韧的求生力量，外在的弱势成了内心强势的条件，咬牙吞泪携子立命。她的艰难经历，在60年代的第一代中国移民中是很典型的，为孩子们的生存，别无选择，只有顽强地付出。我问敦敦如何看待陈太坚强的性格，敦敦来了一句，我倒觉得陈太很可怜，她并没有选择坚强，而是在恶劣的条件下不得不变得坚强起来。

临别前，我想留给老人一些英镑，老人执意不肯，还严肃地说：你是我的好朋友，你这老远带孩子来看我，我又没特意招待你，怎能收你的钱。我太了解这倔强的老人了。只好邀请年底她回国时，来我在上海的家小住，享享福，我留下些礼物和她需要的补养品。陈太一路送我们到'大象城堡'站，眼湿湿地拥着我们娘俩依依不舍。后来朋友来电话告诉我，在我们走后的一段时间，老人家很不适应。没完没了地唠叨我和敦敦在她家的好日子，巴不得我们不走。